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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地下了馬,馬韁扔給一旁的小廝就小跑過來。

許谷誠眼中笑意更盛,道“六娘似乎又長高了些。”

“爹爹,兩個月怎會會突然長高,您不要與女兒說笑。”許諾說話的間隙不由觀察許谷誠的面容,尋找與許平逸的相似之處。

“你先進去吧,我出城接你母親。”許谷誠笑著撫了撫許諾的頭,扭頭對身後的許平啟道“帶著你六姐進去。”

許平啟這兩個月倒真是長高了,皮膚不如過去白皙,但整個人明朗了許多,似乎更沈穩了些。

許諾隱約從他面上找到了許平逸小時候的影子,莫非二郎日後也會擁有大哥那樣讓人羨慕而閃耀的面容?

她胡思亂想的同時,胡靈的手臂重重地壓在她肩上,嚇了她一跳。

“你父親說的沒錯,你確實長高了,之前在蘇州這麽攬著你感覺你有些低,如今正正好。稍後切磋一二如何?”胡靈揚了揚下巴讓許平啟帶路,攬著許諾一同進去。

她最近鞭子用的更好了些,許諾雖然靈敏,卻是贏不了她的。

許諾肩膀一扭便躲開了胡靈的手臂,大跨一步和許平啟並排而行,開口就問“你知道推遲入書院是因為紀五郎嗎?”

“自然,父親問過我才做的決定,我如今的年紀外出求學還有些早。”紀玄依舊是一副沈穩的樣子,話語誠懇,顯然是實話實說。

“那就好。”許諾才說了一句話就被胡靈拉住。

胡靈貼在許諾耳邊問道“你來京城前,他給你說什麽了嗎?有沒有給我捎帶的東西?”

胡靈說的他只可能是朱商,許諾心中嘆口氣。默默搖頭。

胡靈看後立刻沒了精神,腦袋耷拉著跟著許家姐弟二人。

許谷誠京城購置的這座宅子與蘇州的宅子相比要小一些,但也足夠一家人居住。只是建築風格與蘇州的園林差別很大,走在游廊上看不到另一邊的景色,池子和各種涼亭也少了許多。

許諾的院子只有兩進,但庭院的空間倒是不小,兩側廂房外各有一個花圃。種的樹竟都是海棠!

父親居然細心到了如此地步。連花圃的樹都特地準備了。

許諾進屋後,發現屋中設備一應俱全,榻上被褥薄厚適宜。書案上連鎮紙也準備好了。

一切都很完美。

突然,她轉過身,發現屋子只在正面有兩扇窗戶,後面沒有後窗。

以後想溜出去玩該怎麽辦?

許平啟第一時間捕捉到許諾面上露出的遺憾。問道“六姐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可以讓重新換上。”

能砸開一個窗戶供她翻窗爬墻嗎?

“沒有沒有,很喜歡。不知六郎你的屋子在何處?”許諾沒想到自己的心思被許平啟發現了,面上表情就有些不自然。…

許平啟出聲解釋了一番,許諾才知這座宅子有六個院子,許谷誠和呂氏住一間三進的院子。三房徐谷磊一家四口住一間三進的院子,

許平逸和許谷誠兄弟二人在外院各有一間兩進的院子,許諾則在內院最東面住著這間院子。內院西邊有一個對稱的院子,想來是為許倩準備的。

只可惜。她如今不會來了。

許平啟交代了一下新府裏的大致情況後便離開了。

他前腳離開後腳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便在外面通報要進來。

許諾被胡靈從馬車叫出來駕馬而來,春棠七月都沒跟著,院裏的僅有的幾個小丫鬟都是新買來的,她自然不認識。一個看似不到十歲的婢女小心翼翼地進來,施禮後道“六娘子,喬娘子要見您。”

許諾看了眼在榻上坐地舒服的胡靈,出聲道“讓喬娘子進來吧。”

喬娘子進來,垂頭施禮“小的見過六娘子。”

她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年紀,烏發細而密,梳成婦人髻,只簪了兩支樣式簡單的金簪。身著菊紋姜黃交領上襦,暗紅八幅長裙,腳上穿著一雙粉色的繡花鞋,上面繡著兩只鳥兒,活靈活現。

“喬娘子不必多禮,不知您尋我所為何事?”許諾語速放慢,帶點倨傲的問道。

父親不該會有了通房或小妾吧,不然她一來就往這邊湊!

父親那麽愛護母親,不該做出這種事,那麽這個女人是哪裏來的?雖然姿色平平,但身材很好,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

莫非是父親請來給她教禮俗的?畢竟汴京和蘇州是不同的地方,禮儀或許有出入。

可是教禮俗的向來都是上了年紀的有很深資歷的嬤嬤,不會是這麽年輕的婦人啊!

許諾目光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倒讓見慣大世面的喬娘子有些緊張。

“回稟六娘子,是二郎君讓小的來的。”二郎君小小年紀卻很成熟,他剛才尋她,讓她乘早過來應該無錯吧。她平日沒少見達官貴人,怎被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娘子看得緊張了?

啊?

許諾不由往外面看了一眼,早已沒了許平啟的影子,面不改色道“哦?是二郎讓您來的啊,但我剛才問的是您來這裏是做什麽的,還沒告訴我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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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景平(粉紅加更)

“小的是阿郎請來的繡娘,教六娘子您的女工。”喬娘子擡眼看了許諾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

這位娘子小小年輕氣勢卻有些迫人,不似在外流浪多年的娘子,倒像是大家族培養出來聯姻去做宗婦的娘子。

啊啊啊!

許諾傻眼了,她人才剛到,坐墊還沒暖熱呢,教女工的師傅就來了?

父親這麽著急把她嫁出去嗎?

二郎那小子又湊什麽熱鬧?

許諾急忙擺手,面上立刻裝出一絲倦色“原來如此,喬娘子先回去吧,我今日有些累,有什麽事過幾日再說。”

她原本不厭煩女工,如今被趕鴨子上架,立刻有些回避。

胡靈在一旁看熱鬧看的嘴都合不住,朱商沒給她稍話帶東西的不快早已煙消雲散,待葉娘子走了,立刻拍拍屁股站起來“六娘,看來你的女工確實有待提升。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有空再來許府用膳。”

離去前遞給許諾一個別有深意的目光。

許諾不明白胡靈的眼神是什麽意思,卻也點點頭。她從未不會建議旁人做什麽,別人說了,她絕不多做建議,更何況是胡靈這麽個有了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家夥。

待屋裏人走光後,許諾讓剛才那個婢女進來,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溫柔,有大家閨秀的感覺“這位喬娘子是什麽人物?”

許諾院中的婢女半個月前就來到了許家,都跟著一個嬤嬤調教了半個月,已經知道如何看主子臉色。

婢女恭敬道“回娘子,這位喬娘子在開封府算是大有名聲,許多官宦貴族都會請她去府裏教娘子們刺繡。”

“一般會教幾年?”許諾坐在榻上。手肘撐在憑幾上有氣無力地問道。

她雖然想提升自己的繡藝,但如果讓她學兩三年,實在是有些受不住。

“半年。”婢女頭埋的很深,這句話好似的從牙齒縫裏擠出來的。她也不明白阿郎為何要請喬娘子來教六娘子,娘子為何要找了她來問,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半年的話可以接受。

許諾腦中剛閃過這個想法,突然意識到什麽。揚聲問道“喬娘子平日教的都是多大的娘子?”

婢女皺著眉猶豫了一會。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閉眼道“是四到七歲的娘子。”

這麽小,又是半年。

豈不是入門!

父親竟然給她請了一個教入門的繡娘來!

一個教剛回走路到剛會識字的娘子的繡娘。竟然被父親請來教她!

父親,您是多不看好您女兒啊!

雖然她真的不擅長女工,但是這也太誇張了吧。

許諾恨不得捂住臉,還好胡靈走了。不然這她張老臉實在沒地擱了。

可是,胡靈走時那別有深意的眼神是怎麽回事?

莫非她早就知道這個喬娘子的身份?

許諾連忙遣走了婢女。自己倒在榻上來回打滾。她從前輩子到這輩子,還沒丟過這麽大的臉。

這樣她還怎麽出門!

人人都知道她女工不行。

第二日,許諾得知這喬娘子原本是要給樂姜縣主的女兒教導入門女工,小縣主生病了。故此暫且不準備學女工。

就這樣,喬娘子就沒事可做了。

宋真宗趙恒六子二女,除了未來的太子趙禎和次女升國長公主。其餘的孩子都是早早夭折。

故此皇上格外寵愛幾位縣主,樂姜縣主正屬其列。皇上得知後不知怎麽地就將這位喬娘子指派到許家。…

許諾頭皮一陣發麻,她是攤上了什麽麻煩?

春棠對汴京適應的很快,短短兩日已經將院裏的婢女都分配好了職務,將許諾的習慣告訴了她們,儼然一副一等婢女的模樣。七月則因為受不了北方的幹燥,面色有些憔悴,一連幾日都窩在屋中。

時間過的很快,眨眼就到了十一月中旬。

樹上的葉子早已落了個幹凈,許諾已經換上了厚厚的襖,褙子和花靴也是加厚的。

她一貫醒的早,這日自己穿上衣裳就推門出來。

鵝毛似的雪花從灰沈沈的天上落下,地上已經有了一層厚厚的雪。

怪不得昨日睡的那麽香,原來是落雪了。

許諾深吸一口氣,準備回去,餘光看到墻角有幾個淺淺的腳印。

沒有多想,即刻提裙過去。

依照腳印的大小,絕不會是茗槿閣的婢女或者婆子留下的,更何況她們都還沒醒呢。

她腦袋轉的飛快,看了眼雪花飄落的速度,又仔細看了看腳印的深度,估算此人離去的時間。

面色一沈,立刻就往外走。

她剛才洗漱穿衣,竟然沒察覺到有人在,她向來引以為豪的聽力何時連有人進了院子也察覺不到?

出了茗槿閣,放眼望去一片白色,她似乎有些認不出這個住了一個月的地方。

“六娘。”

兩個字好似羽毛一般鉆入許諾耳中,心臟似乎停了半刻。

既熟悉又遙遠的聲音……

她轉過身,便看到一個白衣男子,安靜地立在雪中,肩頭落著一層薄雪,呼吸時有極淡的白氣。

天氣陰沈灰暗,大雪紛紛,卻阻擋不了他奪目的身姿。

他氣質清雅內斂而又沈穩,目光清涼而專註,眼中浮現清淺的笑意,風華絕代,似乎能將一切風雪都隔開。

終於見到了。

方鏡!

許諾站在原地不知該做些什麽,心咚咚咚地跳著。

方鏡對原主來說代表著什麽,有多重要,她很清楚,所以她一直想著早些見到他早些還清原主欠的恩情的同時也害怕見到他。

記憶中的方鏡也是這般風華絕代,只是如今見了真人,她才真正體會到這四個字。

方鏡見許諾不動,邁步過來,溫和地問道“兩年不見,認不出我了?”

“景平大哥。”許諾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這四個字,多餘的什麽也說不出來。

方鏡修長白凈的大手從許諾的頭頂劃過,按到自己胸前,面上笑意更盛“長了不少。”

“是。”許諾垂著頭不去看他,只看著自己的衣擺,雪花碰在衣服上,又落於地面。她沒有練內功,呼吸時吐出的白氣比方鏡的多了許多,極力克制呼吸的頻率和深淺,白氣卻更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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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遠望

許諾只出來了一會,發上已落滿了雪花,方鏡很自然地為她拂去,溫和道“我昨日進了京,得知你在這裏,便過來看看。”

他的話向來很少,但對許六娘,卻是不同。

許諾對方鏡的舉動有些不適,剛要偏頭躲開,卻在擡頭時看到他眉毛和睫毛上都結著一層霜,強忍心中的不適道“景平大哥莫不是在雪中待了一夜?進屋暖暖吧。”

方鏡是何等敏感的人,即使許諾將情緒掩飾的很好,依舊發現了她的疏遠。

他微微搖頭,輕聲道“你如今在許家過的好我便放心了,只是現在與過去不同,我不能再進你的屋子。我會在京城留到年後,你若有什麽需要,告訴七月便是。”

啊?

七月?

方鏡似乎看出許諾的不解,解釋道“當初擔心你在許家受了欺負,便讓七月去了你身旁,雖然幫不了大忙,但她很聰明,能保你安危。”

他眼中的許諾還是那個寡言少語,心思單純的許六娘,身旁有七月這麽個心思活絡的婢女,是很大的助力。

一時間許諾心中許多情緒攪在一起,倒不知該回答什麽。

七月竟是方鏡的人?

她信任七月,甚至將沒有失憶的事也坦然地告訴她,還多次讓她去天盛賭坊,如今竟然是這麽個情況!

七月這近一年的時間一直在她身邊,肯定會發現她和許六娘的區別。

原本七月是個婢女,就算心中有疑慮許諾也不會太擔心,因為她的自己的人,只要能保證忠心就夠了。

可依如今的情況。談何忠心?

方鏡見許諾不說話,便也不開口,靜靜地等著她。

直到他發現許諾發上肩上又落了一層雪,時間有些長,才道“外面冷,回屋吧。”

許諾反應過來,點頭道“嗯。”

二人一高一低向茗槿閣而去。

在院門只說了塊進去吧和小心些快速道了別。向兩個方向走去。

許諾合住大門深呼一口氣。

她第一眼看到方鏡的反應倒不是因為他的氣度或容貌。而是因為心中莫名湧現的歉意和一絲恐懼。

無論方鏡將她視作什麽人,他心中眼中的都是過去的許六娘,那個特殊的存在不是她而是過去的許六娘。

他的這份溫柔和關切。本不屬於她。

如今是她占了這副身體,該不該對他坦白,說她不是許六娘呢?

在剛才許久的沈默後她最終選擇了不說,雖然方鏡值得信任。但穿越這件事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來,如果說出來就是出賣自己。

畢竟穿越是比鬼神之說還要離奇的事情。

遠處的屋檐上。立著一個黑影。

一身黑色勁裝的肖遠站著不動,頭頂和肩上已是厚厚一層雪,遠遠望著這邊。

師兄才入京就來見她。

她在師兄心中的分量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大。

他按照劉修儀的命令已經尋了師兄兩年,期間幾次見面卻因為各種原因沒將師兄帶回宮中。

然而剛才是個很好的機會。

剛才那幅場景他如果突然出現。以許諾在師兄心中的位置,師兄為了保護她的名聲,無需他多言就會跟著他入宮。而劉修儀也可以盡快坐上那個位置。他則可以徹底擺脫這種吃喝打諢裝執絝子弟的日子。

但他不想利用許諾,也不想通過這種手段威脅師兄。

他可以心思深沈。但對許諾,希望可以簡單一些,純粹一些。…

更何況他的解脫需要師兄的犧牲,需要給師兄戴上各種無形的鎖鏈。

他自幼就知道師兄最愛自由,不願被任何事物束縛,否則當年不會放棄那樣大好的機會。

他是劉修儀的匕首,是沾滿血的怨的利器。生活在黑暗中,生活在沼澤中無法自拔,所以很是羨慕幹凈無垢的師兄。

或許正是因為對師兄的了解,他才一直沒完成劉修儀的命令?

又或者是他心底隱隱知道劉修儀坐上那個位置後,他會變得更見不得光,有更棘手的事情要去處理?

這張面具難道沒有拿下來的機會了?

面具一日不拿下來,他就一日不能正大光明地見許諾。

肖遠目送著許諾進了屋,拍去肩上的積雪,轉身離去。

許諾進了屋,甩掉鞋子,又迅速脫去褙子,立刻鉆到還帶點溫度的被窩中。

和許諾一樣,呂氏也將蘇州院子的牌匾帶到汴京,因為這是她家老爺少年時期的墨寶,她不可能撇到老宅不管。

待院子裏的婢女婆子都醒來,睡了回籠覺的許諾披著鬥篷去映誠院問安,回來的路上特地支開春棠,冷不丁地對七月說了句“景平大哥回京了。”

七月一聽,巴掌大的臉瞬間沒了血絲,膝蓋一軟就要跪下。

許諾看了她的反應,便知方鏡說的是真的,心中不知為何有些冷。

她這麽信任的人,竟然從一開始就是瞞著她的,即使是為了她好,她也不想被人欺騙。

善意的謊言在她心中與謊言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七月就要跪下時,被一雙纖細有力的手扶住,她擡起頭,眼中早已淚光閃閃“娘子,小的不該瞞著您。”但絕對不曾做過對不起您的事。

許諾收回手,重新插到袖口中,才道“說吧,如果理由不充分,我是不會原諒你的,當然更不能說謊。”

話畢擡腳就走,任何人說謊都逃不過她的眼睛,這點七月很清楚,所以不擔心七月會編造什麽謊話騙她。

七月將眼中的淚水逼下去,追上許諾,待進了屋為許諾脫去鬥篷才道“小的幼時喪父喪母,被賣到窯子,憑著小聰明逃了出來。當時正值嚴冬,小的既餓又冷,被凍暈在街上。是方郎君救了小的,後來他請了他的一位友人收留了小的,待去年娘子回了許府,方郎君便讓小的來府裏做娘子的婢女。”

許諾縮著肩坐在炭爐旁,眼睛亮亮的,仔細看著七月的神情,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七月看出許諾有些冷,忙不疊地站起給許諾倒了盞熱水,才道“小的費了些功夫才進了許府,又折騰了一通才成了娘子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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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愈合(收藏加更)

“景平大哥讓你助我,但過去四姐給我使絆子的時,怎麽不幫著我點。”許諾話說的俏皮,手裏端著熱茶,渾身都暖和起來,心中卻和先前一樣冰涼,好似在冰室一般。

七月很聰明,許諾早就看出來了。而且七月說她幼時從妓院逃出來,又以一個婢女的身份想法子到了原主的院子做婢女,以一己之力做到這些,可見她不是一般的聰明,而是很聰明。

聰明人如果動了別的心思,有時會很可怕。

七月將頭深深地埋下,幾乎要觸到膝上,聲音卻沒有任何異樣,如過去一般冷靜“方郎君讓小的盡量不要打擾娘子您的生活,好好服侍您便是。只要旁人對您沒有大的威脅,不需要小的插手。而且小的過去是個粗使婢女,沒機會去參加那些宴席,也看不見四娘子給您使絆子。”

四娘子一貫是輕柔溫和善解人意的模樣,將本心隱藏的很緊。她過去實在沒看出來四娘子有那樣的毒蠍心腸,否則一定會好好表現,爭取做一等婢女成日跟在娘子身邊。

娘子對她有多信任,她很清楚,否則當初不會將那麽重要的事告訴她一人,也不會讓她做那些事。

她不願辜負娘子的信任,奈何方郎君救她在先。

許諾喝了一口熱水,舌頭被燙到了,卻不能和以前那樣叫七月備好涼水來。畢竟她現在在審問,她和七月之間的信任墻有一條裂縫,是倒是立,都在會在這番對話中見分曉。

“你會武功?”許諾咬了咬舌尖後問道。

“只會用飛鏢,方郎君說這個足矣保護娘子。”說著話從懷裏掏出一把打磨光滑的石子來。展開手給許諾看“飛鏢不好在府裏用,小的平日帶的都是這個。”

許諾看了眼石子,沒忍住拿起一顆在手中掂了掂“你平時怎麽和景平大哥聯系。”

許諾只問不答,讓七月心中十分沒底。

“寫信寄出去,但是地址不能告訴娘子。不過娘子放心,方郎君雖然是七月的救命恩人,但他讓小的將您視作救命恩人。如今七月生是您的人。死是您鬼。對您忠心無二。您如果不相信小的,小的可以做回粗使婢女,但求娘子不要趕我走。讓我留著茗槿閣就好。”

許諾從未見過七月如此慌張的模樣,有些心疼,卻還是擔心她在不經意間將自己性情的改變說出來,問道“從今年年初開始。你可給他回過信?”

“只有一次。”七月擡眼看了許諾一眼,心中瑞瑞不安。娘子自小跟著方郎君,為何對方郎君如此提防?

許諾聽後一顆心提了起來,咳嗽一聲問道“什麽時候,都說了什麽?”

“從出發來汴京的前一日小的寫了一封。郎君讓小的來許府的時候交代過小的。其餘的事情無需專門寫信,但一定要在您離開蘇州時給他遞個信。”七月兩只手緊緊握著,關節處已經發白。好似一松開就會被許諾拋棄。

許諾一直懸著的心微微放下了些,只要七月沒和方鏡多交流。一切還是和過去一樣美好。

“既然如此,你今日就忘了什麽救命恩人的事情吧,不要再給他遞消息。從現在開始,和春棠一樣,老老實實做我的婢女。”許諾面上帶著笑,卻有些勉強。

她不能確定日後用七月時能和過去一樣信任。

她不想再吃信任的虧,不想多去同情旁人。…

前世的死給她的教訓已經足夠了,不想因為同一個理由再死一次。

我信任你,也請你忠心。

七月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心情卻和之前一樣沈重,或者更重了幾分,因為她沒在許諾眼底看出過去的信任。

深深呼了一口氣才道“娘子,小的從過去到現在只見過方郎君一面,也之給他回過一封不到二十字的信。她是小的的恩人不錯,但這些日子的相處,在小的心中,您才是更重要的那個。您如果不能和過去那樣坦然地使喚小的,小的情願去死。”

七月這番話說的絕然,眼中亦露出絕決之色。

許諾心中一驚,就看到七月猛地站起來,拿著簪子就往臉上劃。

她如果在娘子的屋裏死了,會有損娘子的名聲,但毀容可以讓她更好地表達自己的決心。

雖然得不到娘子的信任,但她至少可以做個粗使婢女,默默看著娘子。

七月心中清楚,以許諾的身手不需要她的保護,但她不想違背諾言,也不想辜負曾經獲得過的信任。

就在簪子要觸到臉上的時候,一顆石子打在七月的腕上。

手一松,簪子便落下。

許諾黑著臉說“要死要活做什麽,去映誠院看看春棠,讓她早些過來。”

當初在蘇州,她身手還不夠敏捷,難以獨自翻過院墻也沒有輔助工具時,是這具瘦弱的身體用肩膀支撐她的體重,讓她一次又一次進出許府。

正是因為這份心意,她才坦然地告訴了七月自己沒有失憶的事實。

如今看來,當初的信任沒有白費。

七月面上一喜,娘子肯這樣與她說話,說明心中已放下芥蒂,感激道“多謝娘子。小的現在就去。”

一盞茶的功夫,春棠和七月帶著寒氣進來,屋外的雪似乎更大了些。

二人先在火爐旁烤熱了身子才進了內室,春棠施禮後道“娘子,楊王妃下了帖子,請夫人去懿王府赴宴,同賞雪梅,夫人讓小的過來給你準備穿用。”聲音中有些許歡喜。

許諾聽後臉上瞬時有些不快,大下雪天的,這位王妃做什麽啊!

雅致這種東西實在是坑死人。

隨即,她意識到懿王府不就是佳仁縣主的家嗎?

那個一臉驕傲卻盯著她大哥不放的人。

萬幸大哥已經回了書院。

她與呂氏來汴京一個多月,一次也沒跟著呂氏出去赴宴,專心跟著喬娘子學女工,沒想到今日竟會讓她同去。

春棠知道自家娘子對汴京城不熟,解釋了兩句“懿王府的紅梅向來是京中一景,昨夜下了初雪,許多人都等著去呢。”您受到邀請,應該高興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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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玉器

春棠嘴上說著話,手腳半刻也沒閑著。

十分迅速地從衣籠找出衣物,整齊羅列在衣架上。又二話不說將許諾按在榻上坐好,擺好大大的銅鏡,拿出象牙梳後立刻將許諾早晨梳好的發髻拆開,一下一下梳順,而後手指翻飛梳了個新的樣式。

一盞茶的功夫,許諾已被春棠打扮成了最標準又帶著些許清新氣質的貴女。

看到春棠如臨大敵的模樣,許諾心中暗想,春棠莫不是早早就等著給她打扮赴宴,否則不會在眨眼的功夫就選好的衣服和頭飾的樣式。

許諾被拉著在銅鏡前轉了一圈,發現今日的裝扮,比她在蘇州任何一次參加宴席的裝扮都要隆重,也更細致,每一處都透著巧勁和心思。

額前薄薄的一層劉海梳的很整齊,可看到光潔的額頭,以及額頭上艷紅的三葉草形的花鈿。

許諾在蘇州時,無論是呂氏或是李嬤嬤又或是春棠,從未有人給她額前貼過花鈿。如今突然貼了這麽一個東西,她有些不習慣,但不得不承認一個花鈿就讓她看起來更有精神。

耳上墜著兩個鑲金的玉葫蘆,十分可愛。

發上的裝飾更是巧妙,一支玉簪上繡著六朵梅花,一根根花蕊清晰可見,每一朵花樣式都有不同。

另一只玉簪上刻著一只小鳥,鳥的眼睛上鑲嵌著米粒大小的藍寶石,翅膀的羽翼和爪子上的痕跡都一絲不茍地刻了出來,整只鳥活靈活現,好似展開翅膀就能飛了一般。

頭頂戴著一把金梳篦,梳篦上雖然沒有鑲嵌寶石。但刻功十分了得。梳柄上刻的是一幅鬥茶圖,人物都很小,但每個人的神態都呼之欲出,讓人為之驚嘆。

許諾幾乎是貼在鏡子上在看梳篦上的刻圖,突然發現鬥茶的人中有一個女子和她相貌很相似,尤其是眼角也有一款痣,眼睛也是桃花眼。與她的眼一般無二。

驚訝之下。她扭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春棠。

這些發飾她都不曾見過,到底是什麽時候跑到她首飾匣子裏的?若知道有這等寶貝,她早早就抱著不放了。不然就每天一股腦全戴在頭上。

這樣的藝術品,再多些她也願意戴著。

春棠對自己做足了準備打扮出來的許諾很是滿意,失神片刻才回答“是大郎君為娘子刻的。”這話說的風輕雲淡,顯然是早都見怪不怪了。

大郎君向來手巧。刻幾個女子的飾品不在話下。

許諾睜大了眼,險些將簪子和梳篦都從頭上拔下來。

她大哥竟如此厲害!

突然。她想起了自己腰上墜著的白玉玉佩。

記得胡靈說這塊玉是大哥問了許多人才找來的,莫不是也他刻的?可如果是他刻的,他不必如此費勁才是,再刻一個不就好了?

春棠很及時地回答“娘子您腰間這塊玉和二郎君腰間的那塊。都是大郎君親手刻的,但以前被人求走了,之後更是輾轉經了許多貴人的手。但這塊玉的玉質是頂尖的。大郎君決定用這塊玉作為送您的生辰禮物,似乎是重新要了回來。”

這麽好的玉。又被人爭相強要,要回來定然是要補償些什麽回去的。

許諾眼眶有些濕潤,她竟然有幸有這樣一位好大哥。

許諾深深地點頭,自己從衣架拿起鬥篷披上,帶著春棠七月二人向映誠院而去。

她今日的衣服是春棠這一個多月來新做的,上襦是件粉色的厚襖,用更深的粉線繡著淡淡折枝紋,金線溜邊。茜素的六幅長裙裙子繡著荷花塘的蜻蜓點水圖,畫是出自她手,春棠將畫中的意境全部展現在裙子上。外面套著件藕色的褙子,用極淡的綠線繡著幾個蓮蓬。…

穿了這麽一身,她好似身處一片雨霧中的荷花塘。

到了映誠院,許諾發現呂氏穿著也比平日隆重,更有貴婦的模樣。

她額前貼了茶花形的花鈿,發飾雖不如許諾那般討巧,卻是十分端莊。茶色大袖上繡著滿滿的山茶花,一眼望去似乎進了茶園。

一切準備好後,巳正時分,五六個婢女嬤嬤簇擁著二人坐馬車向寧王府而去。

一個多月後便要過年,各家的主母都忙著年事,鮮少出門會客參宴,這些日子多是男子互相走動。

但今日不同,寧王府的紅梅早開了半個月,而且是在這年第一場雪後開的。

白雪壓紅梅,別有一番意味。

被寧王府邀請的人家的主母們紛紛前來應約。

當然寧王府請的都是在汴京城有頭有面的大戶人家,對普通的官話人家來說,能來這裏也是對自己身份的一種肯定。

故此,呂氏和許諾到寧王府時,馬車距離大門近百米,前面都是密密麻麻各色各樣的馬車。

兩盞茶的時間過後她們的馬車才行到了正門,來引她們進去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婢女,透露著王府婢女應有的驕傲。

“許二夫人,許六娘子,請隨我來。”

婢女自稱時不稱小的,而是我,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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